企业字号与驰名商标相同会被强制改名吗？ | 法律冲突与司法实践深度解析

字号与驰名商标的权利边界 | 法律冲突的本质与认定标准

当企业字号（商号）与已注册的驰名商标相同或高度近似时，是否必然导致企业被强制更名？答案并非绝对肯定。根据《商标法》第58条及《反不正当竞争法》第6条，该问题的核心在于是否构成”混淆可能性”或”不正当利用驰名商标市场声誉”，需综合考量权利取得时间、主观恶意、行业关联度及实际混淆证据等多重因素。

一、强制改名的法律依据与核心要件

现行法律体系下，强制企业变更字号的直接依据主要包含三类：

1. 商标法框架下的跨类保护

《商标法》第13条规定：”为相关公众所熟知的商标，持有人认为其权利受到侵害时，可以依照本法规定请求驰名商标保护“。结合第58条：”将他人注册商标、未注册的驰名商标作为企业名称中的字号使用，误导公众，构成不正当竞争行为的，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处理。”

关键要件：

• 涉案商标需被认定为”驰名商标”（需经行政或司法程序认定）
• 字号使用行为达到”误导公众”的程度
• 存在”不正当竞争”的实质后果

2. 反不正当竞争法的兜底规制

《反不正当竞争法》第6条明确禁止”擅自使用他人有一定影响的企业名称（包括简称、字号等）”或”其他足以引人误认为是他人商品或者与他人存在特定联系的混淆行为”。最高人民法院在《关于适用〈反不正当竞争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3条进一步指出：”当事人因客观原因登记注册企业名称中的字号与他人商标相同或近似，未突出使用且无混淆故意的，一般不构成不正当竞争。”

3. 企业名称登记管理的行政规制

2023年新修订的《企业名称登记管理规定实施办法》第11条规定：”企业名称不得有下列情形：…（二）可能使公众误认为与其他市场主体存在投资、许可等特定联系”。该条款为市场监管部门责令企业变更登记名称提供了直接依据。

二、司法实践的裁判逻辑：三大典型案例解析

案例1：星巴克vs. 上海星巴克咖啡馆有限公司【(2006)沪高民三(知)终字第32号】

关键事实：上海某公司于2000年登记”上海星巴克咖啡馆有限公司”，并在经营中大量使用”星巴克”标识。美国星巴克公司（STARBUCKS）早在1999年已在中国注册咖啡相关商品商标，并于2006年被法院认定为驰名商标。

裁判要点：法院认为被告将”星巴克”作为字号登记时，原告商标在中国已具有较高知名度。被告明知该情况仍注册并使用，主观上存在”搭便车”恶意，客观上导致消费者对服务来源产生混淆，构成不正当竞争。判决：被告立即停止使用含”星巴克”字号的企业名称。

启示：主观恶意+商标在先知名度是认定侵权的关键要素。

案例2：苹果公司vs. 深圳唯冠（iPad商标案）【(2012)粤高法民三终字第8、9号】

关键事实：深圳唯冠公司注册”iPad”商标后，其关联公司注册了”深圳市唯冠iPad科技有限公司”。苹果公司主张该字号侵犯其商标权（后通过支付6000万美元和解获得商标权）。

争议焦点：字号登记时商标权属尚存争议，是否构成侵权？法院虽未直接判决更名（因双方和解），但在审理中指出：“若企业明知商标权属存在重大争议，仍以该商标作为字号登记并突出使用，可能构成权利滥用”。此案促使市场监管部门加强了对知名标识作为字号的审慎审查。

案例3：最高法指导案例58号：成都同德福合川桃片有限公司诉重庆合川区同德福桃片有限公司案【(2013)渝高法民终字00292号】

裁判要旨：与”老字号”相同的新设企业名称是否侵权，需考量历史渊源及使用方式。若新设企业刻意隐瞒历史断层，在经营中突出使用字号导致混淆，则构成不正当竞争。此案确立了”突出使用”作为认定侵权的独立要件。

三、不被强制改名的抗辩空间：法律未禁止的情形

并非所有字号与驰名商标相同都必然导致更名，以下情形可能获得法律保护：

• 在先权利抗辩：企业字号登记时间早于驰名商标的注册/成名时间（需充分举证）；
• 地域性合理使用：在特定区域内持续善意使用且未造成实际混淆（如地方老字号）；
• 行业显著区分：商标与字号所属行业跨度极大，相关公众不可能产生混淆（如”长城”润滑油与”长城”房地产）；
• 非突出性规范使用：严格按企业全称使用，未单独突出使用与商标相同的字号。

四、企业合规策略与风险防范建议

为避免陷入强制改名风险，企业应建立如下合规机制：

1. 字号注册前商标检索：通过国家知识产权局商标数据库、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进行交叉检索；
2. 留存善意使用证据：保留字号设计理念、市场推广投入等证明无攀附故意的证据；
3. 规范使用企业名称：在经营场所、宣传材料中完整使用企业全称，避免单独突出使用字号；
4. 建立商标监测体系：对可能冲突的驰名商标进行动态监控，及时调整策略。

五、立法趋势展望：强化保护与规范登记并重

当前司法实践呈现两大趋势：

• 扩大驰名商标保护范围：对恶意注册行为加大打击力度，参考《商标侵权判断标准》第21条，将”明知他人在先权利存在”作为重要裁量因素；
• 完善名称登记实质审查：部分地区试点建立”字号禁用库”，对世界500强、中国驰名商标等实施主动拦截（如北京、上海市场监管实践）。

未来可能在《企业名称登记管理条例》修订中进一步明确：“申请登记的字号与他人在先驰名商标相同或近似，且可能造成混淆的，登记机关应不予核准”，从源头减少权利冲突。

结语：在法治框架下寻求权利平衡

企业字号与驰名商标的冲突本质是商业标识利益的再分配。中国司法机关在党的政策指引下，始终秉持”诚实信用原则”和”保护在先权利原则”，通过精细化裁判平衡权利人、市场主体及公众利益。企业唯有增强知识产权合规意识，尊重他人智力成果，才能在法治化营商环境中实现可持续发展。对于历史遗留问题，应本着实事求是原则，在个案中通过司法裁判或行政协调妥善解决，共同维护公平有序的市场竞争秩序。

附：本文引用的主要法律条文

• 《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第13条、第58条
• 《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6条
•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3条
• 《企业名称登记管理规定实施办法》（2023）第11条
• 《商标侵权判断标准》（国知发保字〔2020〕23号）第21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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